第032节 胜败标准

林福祥张口欲辨，龙居士不给他机会，面向王韶光道：“金笔天将，你告诉他，到现在为止，乡民义兵伤亡多少！”

王韶光对我方的伤亡数字虽然有统计，但一直是保密的，怕的是打击士气，现在战争胜利，不用担心什么士气问题了，于是，没有顾忌的报了上来，“乡兵阵亡3741人，伤7987人，民阵亡3489人，伤12451人。”

众人听完，全都大吃一惊，义军乡民总计伤亡27668人。这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料。

“金笔天将，你没统计错？”何玉成置疑这个数字。

“你不相信本将的笔吗，还是不相信本将的为人？”王韶光面对置疑，很是不满，“一人一姓，本将花名册上都记着呢，只会少不可能多。”

“本将指挥和参与了所有战斗，以本将所见，义军伤亡当在万余，尔所计比本将多出一倍有余。何理？”

王韶光放下笔，将龙居士一鞠躬道：“苍天可见。本将具名实报，若有虚假，不得好死。”立完誓言，这才目视何玉成，解释原因。“人公将军所见，皆为战场上，倒在英夷枪口刺刀下的，却没有想过，后方的伤亡。”

“后方有何伤亡？”何玉成奇了。

“连日大战，皆在烈日暴雨之下，乡兵民团在水深火热之中打仗，跌倒摔伤无数，中暑倒毙者数以千计，另有劳累至死，旧病复发。这些人皆因杀敌，未能顾及年迈伤病和家人安危而死，怎能不算烈士？”

何玉成早年家贫，以教书为生，又在乡组织怀清社，维护地方治安，对民间疾苦和健康状况是清楚的。这么多人，在烈日暴雨下作战，再加上日夜辛劳，造成大量的非战伤亡亦在情理之中。他本想再说了一句，不是死在战场上的不计，可转念一想，大战之后，就到了该向朝庭请求抚恤的时候了，如果不计，就不会有抚恤，那乡民们岂不是要恨死自己。于是不再说话了。

“哈哈哈，好一个金笔天将！”林福祥冷笑数声，“姑且信你所言，那又如何？我军兵不如人，械不如人，军纪战阵样样不如人。伤亡大于人，有何稀奇。难道仅凭伤亡就说我们不是大胜，而是大败吗？佛爷在上……”林福祥虽心中不理解，但也不敢对龙居士无礼，拱手敬礼道，“英夷入侵我乡社，**掳掠，为祸最烈之三元里，己成白地，若非我等奋勇抗英，不知要死多少人，烧多少村子，多少妇女被污辱。与之相较，如何不是大胜！？”

林福祥真不愧是饱读兵书之人，言之成理，逻辑严密，并且符合中国传统的胜败观念。兼之声音朗朗，铿锵有力，引来大殿之内的“文臣武将”一片小声赞同叫好之声。

龙居士为什么非要言胜为败，主要是为了戒骄戒躁，以便更好的积蓄力量，赢得更大的胜利。再者，以龙居士的标准来看，这的确是一场大败仗。我方损失了那么多的财物，死伤了那么多的人，搞不好接下来会有瘟疫和饥荒。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巨，却只是保卫了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家！这不是亏吗？亏了本就是失败，亏的本越多，败得就越惨。

当然英军也败了，**迢迢而来，却没有实现其战略目的，5月31日，英国外相巴麦尊认为义律在中国征战一年多，却没有什么收获，改派璞鼎查接替中国事务。考虑到英军得到了600万元的赎城费，军费有了着落，只能算是小败。

龙居士思忖，我有些欠考虑了。我的胜败标准，太过超前了，就算是放在21世纪，认同的也不多。因为国人是有讳败喜胜的传统的。

这里的人，为打战都付出了很多，正沉醉在胜利之中，想着朝庭的封赏和抚恤，却愣被自己硬说成大败，那岂不是本该有的胜利的荣光没有了，抚恤也要大打折扣？他们肯定不服，不理解，不认同，并因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而极力反对。

有了这些复杂的利益在内，他们是绝对无法接受败仗的定论的。我有些操之过急了。

现在怎么办呢？一惯正确又是大佛下凡的自己又岂能认错。

这个林福祥书生意气重，又非要和自己更扛，让自己下不了台。

正感到，难以说服这些古人之际，小虎子哭着跑了进来。心想这小虎子哭，肯定是因为大量的牛死亡，让他心疼了，龙居士眼前一亮，心道有办法了。

“小虎子，你哭什么？你没看到这儿的大人和将军们都在笑谈胜利吗？”

小虎子嗵的一声，双腿跪在大殿**，哭道：“好多牛都死了，没死的都也受了伤，不能耕田了。”

“打仗总会有牺牲。你的火牛阵，只死了百十头牛，便换了英夷一百多人的性命，并冲散了敌阵，为我军全歼英夷奠定了基础。若论劳行赏，当属第一。何哭之有。”

“可是，牛死了！”小虎子抹着眼泪，“那些牛都是借来的啊，我现在拿什么去还呢？不还的话，那些借我牛的赵奶奶、李二叔、钱大伯、朱三叔、何四婶……他们都得饿死……”

龙居士谓然长叹，“小小一牧童，尚知民间嫉苦，为亡牛而泣，一群饱读圣贤之书的大人将军举人乡绅老爷，面对二万多父老乡亲的惨烈伤亡，却漠不关心，互相吹捧，忙不迭地的表功，庆祝胜利。莫非大人不如小孩，读书之人不如白丁，人不如畜牲？”

林福祥无言以对，脸色亦红了。

一干“文臣武将”齐声道：“佛爷慈悲！我等弗如！”

龙居士也是后背冒汗，以后这类惊世骇俗的超时代理论还是少说的好，免得被人挤兑下不了台。

战争可以暂告一个段落，接下来将是让人烦心的内政问题。

清朝积弊己久，遇到战争一齐爆发，义军不能指望朝庭抚恤，必须自己解决，搞好了，趁此大胜，粤海归心，可经略广州甚至广东全省，搞不好就会离心离德，民怨沸腾，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听令了，龙居士连日来的苦心经营，必然前功尽弃。

可他只有一个人，几员大将并非死忠，小虎子年龄尚幼不堪大用，自己一个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。

唉——

人才难得啊！

特别是志同道合的人才更加的难得。